行走在一所又一所学校，无论天南地北，听得最多的就是抱怨的声音，我的心经常被这些声音刺痛。在各种各样的抱怨声中，有些却不那么值得我动情，比如学校德育副校长和政教主任的一些抱怨。

  他们抱怨的事可真是不少，比如说上面派的任务太多，整天搞些形式主义的活动，根本没有自主空间；比如说家长不能承担教育的责任，把孩子往学校一扔，什么都是学校管着，而一旦出现伤害事故，就无端指责学校，向学校兴师问罪；比如学生的习惯太差，厌学而又行为不端，学校缺乏管教手段，等等。

  设身处地为德育管理者着想，他们的为难之处确实也够为难的。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于是，我与他们细数一下学校参与德育工作的力量，如果德育任务如此艰巨，却只有若干人忙碌在“德育”战线上，那么他们的抱怨和不满是有理由的。孤独者总倾向于哀怨。

  果然，他们会由抱怨德育工作的难度，转而抱怨学科教师不管德育。学科教师只管抓成绩，对学生的行为偏差问题视而不见，更不会在乎深层次的品德问题，学生一旦破坏纪律，教师们不能履行教育之责任，往班主任那里一推了事。从德育干部的反馈中我听出一个重要的信息：除班主任之外，其他人员一般只教书不育人。

  我问道：那班主任呢？你们手底下那支最值得依靠的班主任状况如何呢？德育干部的回答总是相似的：他们普遍工作积极性不高，他们在学生面前缺乏有效的办法，他们带班能力不够强，他们……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问，如果你们让教师报名，会有多少人愿意当班主任？回答是：没几个。这就是说，班主任这个岗位根本不诱人。如果大家本来就不那么愿意当班主任，你还希望班主任这支队伍能成为德育的中坚力量吗？

  我说：假如班主任们喜欢自己的岗位，你们是不是会好办些？回答是“当然是”。

  那么，如何让班主任岗位更有吸引力？我给德育干部提供了如下选择：

  1． 加倍提高班主任津贴？这不可能，因为实行绩效工资制度后，学校无权给任何人增加收入。

  2． 为减轻工作量而给每个班增加一名班主任？这不可能，因为受编制数的限制，学校不能增设岗位。

  3． 干部们亲自兼任班主任？这不可能，因为学校各部门工作已经满负荷运行，再去兼课，那哪行？

  4． 从此不给班主任布置工作，让他们自由发挥？这不可能，如果学校不布置工作，他们不会努力工作的。

  5． 从此不检查评比考核班主任们的工作？这不可能，原因同前。

  问到这里，我就明白了，德育干部们明确地知道很少有人愿意当班主任，而他们无法解决这个问题，是因为他们要么不能改变，要么不愿意改变。他们不能改变的是绩效工资和编制问题，而他们不愿改变的是亲自做班主任和放松对班主任的管制。

  我问道：你们觉得德育工作太难，那你们自己愿不愿意把这份工作干下去呢？他们没有直接回答，只说那没办法啊，总得有人干啊之类的话。从他们神情中，我分明读出了不愿意。

  而让他们更愿意干这吃力不讨好的活，似乎不在于增加他们收入或增加人手，而是放松对他们的管制。

  要是我有机会可以问到学校的分管德育的领导，他们也一定在抱怨，也一定不那么热衷于自己的岗位，也一定反感于对他们的管制。

  于是，我们靠对下面的管制来迎合上面的管制，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做出改变。这就使学校德育工作者继续承受着不愿意承受的苦难，如果不是太崇高，就是太委琐了。

  而无论是崇高还是委琐，都只能接受两个字的批语：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