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阿婆先来了，顺顺当当、爽爽快快。

  胖阿公呢，不管我怎么努力，怎么求，他却只管笑眯眯坐在那里，半步也不挪。

  公园怪冷清的，一个人转来转去，一个多钟头里，只看见三个人。一对是不怕冷的男朋友和女朋友，在秋千架上荡来荡去，惊走了林子里一群鸟。

  另一个是守着套圈圈摊的小伙子，三两根长竹竿子拦着的场子里，一排排的石膏像和泥人像，录音机在哇啦哇啦唱歌，半个人影子也招不来。

  小伙子就自己和自己玩，踮着脚尖，头颈伸得长长的，“唰”，第一排的大阿福落入圈套。“唰”，第三排看书的小姑娘不得安宁了。“唰”，最后一排的唐老鸭怪叫一声。

  有这样一个百发百中的摊主，再想想他的生意……我一边摇头一边笑。乐过以后，交给他两块硬币。

  “唰唰唰”，心急手也乱，三个圈圈不知飞到哪里。

  “你得看中一个，心里想着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小伙子来了兴致。

  看见那个胖阿婆，蓝褂子，黑布鞋，小耳圈，盘着腿，笑眯眯的。比起石膏像来，还是喜欢无锡泥人，更有活力一点。

  我看了一眼又一眼，“喜欢”就像大雨过后河里的水——一个劲儿地涨。沉着气，稳稳眼神，“唰”一下，如有神助。

  小伙子比我还欢喜，三步两步奔了去，交在我手里。

  套中了第一个，就像刚尝到一点诱饵，非常兴奋、得意，这是一个近视的女孩从来没有过的成就感。

  “我叫胖阿公来给你做伴好不好？”按按胖阿婆的头，弹簧一点一点的，她笑逐颜开了。我的主意深得老人家的心。

  神不助我了，还掉转头越走越远。一块钱一块钱地交出去，场子里满是竹圈，胖阿公的身体也没碰到一下。

  我是一根筋绷到底了。“要没老伴？谁给我捶背？谁给我刮痧？谁听我叨叨？谁来吃我做的饭……”胖阿婆的着急劲儿也上来了，心切切盼着老两口团聚。

  我的手臂上套满了竹圈圈，头发乱了也顾不上挽一挽，像个吉卜赛女郎，身子向前倾，一扔一跳，鞋也甩出去了。11月的天，额头上满是汗。一次次看看胖阿婆，想动员她来叫“喜欢喜欢喜欢……”对胖阿公，我的“喜欢”咒语不灵了。

  胖阿婆一大把年纪了，死不肯开口对着老头喊“喜欢”，痴头怪脑，老不正经的。

  最后一个，第60个竹圈圈飞出去了，碰到了胖阿公的帽子，他老人家好不容易点了点头，脸上却不露声色。

  老两口，一个在杆外，一个在杆内，一个只好眼睁睁看着另一个走。

  托着胖阿婆，对她叹了一声：“老来无伴喽。”

  小伙子肯定在肚里笑：“嘻嘻，10块钱，3个老头子也买来了！”

  我有点难过地回转身，带了胖阿婆孤单单地走。“哎——”小伙子大步追上来，“送给你！”

  这才成全了一对老夫妻。胖阿公、胖阿婆盘着腿，面对面坐在我的书架子上，和和气气，恩恩爱爱。

  两个人能在一起，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