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般滋味

  “不要害了学生娃娃一辈子前途！”这是母亲对我的嘱托。现在回想起来，已是很遥远的一天了，那时我刚刚走进自己特岗教师的职业生涯。

  2010年，我参加了特岗教师的考试，被分配在老家一个偏僻山村的初级中学。当我得知这一消息时，心情既高兴又失落。高兴的是终于有了一份工作，失落的是条件实在艰苦，万般滋味唯有自己品。

  去学校报到那天，一路颠簸，有惊有险。学校位于一个沟底，有坐井观天之感，周围的群山似乎时刻要吞噬这学校。由于刚开学，学生还没有来，杂草野花已疯狂地侵占了每一个角落。年久失修的几排平房静静地站立着。

  我的宿舍是学校里剩下的唯一一间房子，因为年久失修，房顶已经破了好多洞，泥皮透过房顶不时掉落下来。虽然心中感到不快却也只能安于现状。后来，每次下雨就成了一件很痛苦的事情。雨水击打房顶时，屋内叮当作响，有时凌晨3点还不敢睡觉，害怕房顶塌下来。

  我是学校年龄最小的老师，因此大家都叫我“小韩”。当天晚上，召开学校工作例会。我才知道这所学校大概有20名老师。我担任了班主任的工作，第二天就将是我教师生活的真正开始，我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生活？

  责任重大

  很快，就正式开课了。为了给学生一个好的影响，我把要给学生上的第一篇课文背了下来。尽管做了充分的准备，但还是有些紧张。等到上第二篇文章的时候，学生们有几名已经可以通篇背诵了。这让我既惊喜又惭愧，山里的孩子能吃苦。

  然而，刚开学不到一周，我班上的学生就有人辍学了。星期四那天，刚上完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一名学生已站在了我的办公室门前。

  “韩老师，我不想念了，我学不懂。”说话的时候他低下了头。

  “开学不到一周，你就知道学不懂了。”

  委屈的他哽咽道：“老师，我真的不想念书了，念完书还是要当农民。”

  我又试探地问道：“那你跟老师说，你最想干的是什么事？”

  他已流下了眼泪：“我也不知道，我只想当农民”……

  15岁的他，第二周没来，他的父亲却来了。苍老的面孔，粗大的手指，又黑又瘦的驼背身躯，宛如一个变了形的铁钉。

  他说：“本来想让娃娃在学校混腾几年，等年龄稍大了，就出去打工，小学学习就差得很，根本就念不下。”

  我反驳道：“你怎么知道他就念不下去呢？你能负责娃娃的一辈子吗？”

  “韩老师别再费心了，我们都尽力了。”这是他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我们再没见过。

  辍学的事接连发生，第一学期刚下来，已有3名学生辍学，其中还包括班长。这对我的打击很大，我时常问自己，能坚持下去吗？

  为了改变学生们那种落后的观念和陈旧的思想，为了不再让他们辍学，我给自己带的两个班的学生放映了张艺谋导演的电影《一个都不能少》，之后还让他们谈谈看过电影的感受。

  到了第二学期，学校组织了一次“中华古诗文经典诵读”比赛，我指导的是七年级学生。经过我的指导和学生的刻苦努力，8名学生全部获奖。也正是这件事情让我重新燃起了信心。

  接着，我慢慢地习惯了当地的生活，学生基本上都稳定了下来，辍学的事情也没再发生，我也和学生融合在了一起。我带他们一起去登山、踢足球、放风筝，参加学校组织的活动……

  希望是有的

  因为缺乏专业的美术、音乐老师，学生的艺术欣赏能力基本上是零基础。但有一件事使我震惊，从此改变了我对孩子们缺乏美感的看法。那是一个周末，雪花静静地飘了整整一夜，落到了山尖的枯枝上，落到了附近农家的屋顶上。

  清晨的铃声第一个打破了寂静的世界，我正在晨练中。远远地传来学生在雪地里创造艺术杰作的欢笑声。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名手巧的女学生用手塑出两只兔子，兔子虽小但玲珑，女学生巧妙地用柏树枝叶配上四肢，用月季花的叶子粘上耳朵，用小圆木片做成红红的眼睛和嘴巴。两只小兔子通体洁白、明艳，在阳光的映照下闪闪地生光。我本能地取了相机，给孩子拍下了那心仪的杰作。

  更多的惊喜还在后面。初二上学期期中考后，有位学生感激地对我说：“韩老师，没想到我语文竟然能考及格，我从小学到现在没及格过一次。”尽管他没说谢谢，我觉得那已是一种莫大的感谢了。我笑着对他说：“老师教给你的只是方法，都是你努力的结果。”当他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我心中感到既欣慰又骄傲。

  我几乎每夜都休息得很晚，工作到凌晨也是极平常的。有时，我静静地坐在办公桌前，手中捧着早已失去热度的茶杯，思绪链接到了鲁迅先生曾在《呐喊》序中说到的经典之语：“我想让他们清醒起来，冲出这铁屋子，我想希望总是有的。”对，希望是有的！

  人生就是一列开往前方的列车，路途上会有很多站，很难有人可以自始至终走完。生命对每个人来说都是短暂的，我们不能让生命中有太多的遗憾。当我们不停地努力，并一次次战胜困难之后，终会走进一个全新的世界。

  自从被称为一声象征着光荣和责任的“老师”时，我真的感觉到已经离自己的理想和愿望越来越近了，因为有学生与我同在。

  （作者单位系甘肃省庆阳市环县曲子镇许家河初级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