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做伴好读书

首页 > 教育新闻 > 教育杂谈/2015-03-02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佚名 绘

    ■冷玉斌

    今年寒假来得有点晚,2月10日才算开始,我的阅读来得更晚,10日之后接着参加两项研修,听讲座、做研讨、编简报。真正翻开书来,已经正月里来是新年。

    正月初一

    放假前接一项任务,下学期要与一些中学生朋友聊“读书”,所以,这个春假的阅读首先是对“阅读”的阅读。张新颖先生薄薄的《读书这么好的事》又被翻出来,我一直觉得,如果要给中学生找一本谈论读书这件事的美好读物,这一册乃必选。张先生在后来的版本中有一段“致敬”:

    这本小书篇幅不大,按比例来说,引用的文字却不算少。我想,这不仅仅是一种写作方式,一种在已经存在的书中、从其他人那里寻找自己的认同的情趣。比这种情趣更重要的是一种致敬的方式:向读过的书、向那些书的作者致敬。

    接下任务需要备课时,立即想到这本小书,张先生话题组织得好,引文安排得妥帖,总是恰到妙处,多回重读,“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心之所念,无他,“读书这么好的事”。要是能像他这样,让中学生在我的讲述中感受到读书的情趣,并且认识到读书本身就是与书对话、与作者对话、与更多书后的读者对话,把种子留在身上,功莫大焉——说起来,张先生是我极佩服、极喜欢的学者,《沈从文的后半生》去年暑假购得,一气读完,感慨万千。他的著作往往都能“给我狭窄的心/一个大的宇宙”。适此新春,向张先生致敬!

    这天早上,引宋人毛滂词《玉楼春 己卯岁元日》予友朋贺年:

    一年滴尽莲花漏,碧井酴酥沉冻酒。晓寒料峭尚欺人,春态苗条先到柳。

    佳人重劝千长寿,柏叶椒花芬翠袖。醉乡深处少相知,只与东君偏故旧

    手边功课尚有郝明义的《越读者》、唐诺的《阅读的故事》、《读者时代》……均为重读,正是“醉乡深处少相知,只与东君偏故旧”。善哉,善哉。

    正月初二

    年前培训,导师推荐阅读《中国古代语文教育史》一书。初二这天,正翻到书末《教童子法》一节,于是找出电脑里《教童子法》一文。该篇为清人王筠指导小学识字、写字、读书、作文、作诗方法的论文,确实有很多通达之处,对当下语文教育教学仍有指导意义。拈一则谈作文指导的:

    作诗文必须放,放之如野马,蹄跳咆嗥,不受羁绊,久之必自厌而收束矣。此时加以衔辔,必俯首乐从。且弟子将脱换时,其文必变而不佳,此时必不可督责之。但涵养诱掖,待其自化,则文境必大进。

    作文要知道“脱换”的道理,要学会“脱换”的方法,很有见地,今天的作文教学还是很能借鉴的。

    《教童子法》最难能可贵处,是在那个时代就明确提出“学生是人”,亦强调因材施教:

    教弟子如植木,但培养浇灌之,令其参天蔽日,其大木可为栋梁,即其小枝,亦可为小器具。今之教者,欲其为几也,即曲折其木以为几,不知器是做成的,不是生成底。迨其生机不遂,而夭阏以至枯槁,乃犹执夏楚而命之曰:“是弃材也,非教之罪也。”呜呼,其果无罪耶!?

    这一番话,难道不值得我们咀嚼且警省?

    还有“连号法”、“步步着实”、“约取实得”、“必须使有空闲”等说法,都是很有效的语文教学(学习)法,难怪时人谓王筠“不得不为善教者”,而今人欲求善教,还是应该向古人多请教。读到这里倒想起上学期期末所读左方先生的《钢铁是怎样炼不成的》一书,其中提到他向黄文俞先生请教报纸该如何改版,黄先生答曰:“你倒回去就行了嘛。”“倒回到上世纪30年代新闻进步传统中去,我们中国本来有很优秀的新闻传统……你的任务是要跟我们中国原来的新闻传统接轨。”

    捧着厚厚一册《中国古代语文教育史》,心想,“观今宜鉴古”,不唯办报,语文教育也应有这样的意识与行动,倒回去看一看、想一想、学一学。

    正月初三

    想到《钢铁是怎样炼不成的》,干脆拣出来重读。左先生晚年回忆北大读书经历,一再说自己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尤其几位大师的教学,深深留存在他的心里:

    冯友兰先生和朱光潜先生他们两人的授课方法很有特点。冯友兰先生发给我们讲义,他在讲堂上是慢条斯理在那里读讲义。读了若干段后他就离开讲义发挥一段,然后再念一段又发挥一段,往往他发挥的这一段内容是最精彩的……朱光潜先生讲课更特别,他要求每个学生在课前要先读他的讲义,第一节课他是提问,大概每节课会提问五六个学生,到第二节课他就总结学生的发言,表面是作总结,所讲内容却非常精彩,是讲义上没有的。

    在左方先生看来,“这两位大师,他们这种特殊的教学方法,是用来应付教育提纲的限制,用这种讲授方法把真知识传授给学生”。我还另有所思,除了方法运用的目的,两种“方法”(形式)不同也别有意趣,一者神似中国传统教育的“读经”指导,一者神似苏格拉底“产婆术”。朱先生引导学生对讲义进行推敲很有思辨味道,近乎原典“精读”。

    另有一处,则可看出大师对教学一事之细谨与重视,说的是吴组缃先生,因为左先生是班长,曾去吴先生家中反映同学听课意见,看到先生家中书架上有很多档案:

    他是教中国古代小说史的,每部古代小说名著都有多个讲义档案,上面写有年份,我问档案内的讲义都是重写的吗?他说是,每隔一段时间,我对作品研究的深度有所不同,社会上对作品的研究也有许多新成果,加上每学期的学生素质不完全一样,要因材施教,所以要重新写讲义。

    一读之下,我这个小学语文老师已是大感汗颜。而且还没完,左先生将吴先生有关《聊斋志异》的教学档案都借回去,结果发现,大部分内容都是不照旧讲义抄的,讲义的结构和内容都不同,而且笔迹都很工整。

    左先生晚年口述至此,由衷感叹:“吴组缃老师这种治学精神让我肃然起敬,我想只有这一代宗师才会对学生这样负责任。”

    薪尽火传,如今的我们从“一代宗师”们身上要学习的最宝贵的就是这些“治学精神”与“负责任”吧。

    正月初四

    收到何伟俊老师相赠《论语里住着的孔子》一书,他历时两年的《论语》讲座,到这一刻也是一个圆满。

    书出版之前,就帮何老师看过书稿,作为一位普通教师,这本《论语》阅读笔记,解读上未必蹊径独辟,但他本着一颗教育者的心灵,嚼饭哺人,带读者走进孔子老师的课堂,听课,也评课,这就有意思了,况且,何老师一路走来,自身多有修习之乐,他努力将这快意与乐趣传达出来,让我们与“论语里住着的孔子”一起想想事、聊聊天、过过日子。

    大年初四,一边读读《论语》,一边翻翻何老师的笔记,慢慢地,我也略微有些“论语里住着”的味道,陶然而读,乐而不返。

    正月初五

    午间,在“澎湃新闻”上读到两篇好文章,一篇是毛尖、傅月庵对谈“读书”,另一篇是万圣书园老板娘醒客张的日记《万圣十四年排行榜前十(2001-2014)》。

    单说前一篇,两位资深读书人在对谈中金句不断。傅先生最后说,读书,讲穿了,就像他俩的对话,测不准——“若能跟作者对话,开始时重点也许是这个,可聊着聊着,很可能就岔出连你自己都想象不出来的精彩道路来,行行复行行,山阴道上应接不暇,那是读书的理想状态,快乐得不得了。《水浒传》序言里说:‘快意之事莫如友,快友之事莫如谈。’书是朋友,痛快的朋友、让人有快感的朋友,都是聊出来的,作为一名读者,你得跟作者‘对话’,可千万别‘听话’,俯首听他‘训话’了”。

    连着好几天读书,本就快意之事,陡然再听傅先生这么一总结,嘿,“快乐得不得了”。

    正月初六

    继续读杜威的《民主与教育》(薛绚译本),并与友人交流心得。《教育即成长》一节讲到对孩子未成熟状态的尊重,杜威引了爱默生的话,这种尊重“要求老师同时大量付出时间、心思、生活。这需要时间、习用、洞察、实事,以及上帝的所有教诲与帮助;仅仅心存要用这法子之念,就显出个性与深度”。

    合上书页,沉吟良久。书桌上还散落着一摞已翻、未翻的,《必须冒犯观众》、《阅读整理学》、《异教徒》、《摩托车修理店未来工作哲学》、《幽僻处可有人行》、《人物速写》……蓦地记起山本玄绛禅师于龙泽寺讲经,说:“一切诸经,皆不过是敲门砖,是要敲开门,唤出其中的人来,此人即是你自己。”

    “新春做伴好读书,只与东君偏故旧”,想来,区区小可,书乡蹉跎,所求之事无非若此,就是“唤出其中的人来”,那个人,当然就是我自己啦。

    (作者系江苏省兴化市第二实验小学语文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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