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智

  “老师，她叫你爸爸。”课间一个孩子忽然天真地仰着脸对我说。

  与一群小孩子结识，这是我来这所新学校极大的幸运。我们学校是一所民办学校，涵盖了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中三年级的学生，我是初中老师，下课后，我喜欢到小学生那里去玩，其实也不是玩，就是那么看着孩子们，孩子们仿佛有什么魔法，他们总能勾去我的神思和注意力。所以，每当又发表了一篇自认为有分量的论文或是赛课获得了佳绩，我就会不自觉地走进孩子们中间。每当有了烦恼或是挫折我也会走进孩子们中间。孩子们是那么神奇，我的快乐扔进去，会快速复制，一变两，两变四，几何级疯长；我的苦恼扔进去，则会快速消亡，八变四，四变二，二变一，一归零。

  我曾写过一篇文章叫《游向小学去》，我觉得小学生仿佛就是一泓清水，她纯得你再怎么狠心也不忍心扔进一点杂质。面对小学生，你只有一心一意做一个好老师。

  但不管怎么样，在当今“不和陌生人说话”的时代，有个人突然喊我爸爸，我还是受宠若惊，就有了一种明星被追捧的虚荣，又仿佛有了鲁迅先生被阿累当作同志、朋友、父亲的一种庄重。

  我突然想起了许多事。

  我想起了我的一位小学老师，扬州知青吴星女士，她长得很漂亮，插队时跟我妈妈一起劳动，我妈妈说：“我家小孩姓王，‘大’字辈，吴老师你给他起个名吧。”吴老师脱口而出：“就叫王大智吧。”后来她教我，有次上课，我举手，没有喊老师，竟不知不觉中叫了她一声妈妈。

  其实她跟妈妈一样亲，到今天我还记得她梳着两根辫子的清纯样，尽管她现在肯定已是六七十岁的老太太了。

  我想起了我刚做教师还单身汉时，有个学生星期天不愿回去，硬要和我在学校住，他说他的父亲总是训斥他，有时还打他，因此他不愿回去。我只好打电话向他家长请假，并在第二天像父亲一样到集市买菜“犒劳”他。还记得他工作后第一个看望的人也是我，他说：“老师，我现在拿钱了，我的第一份工资要孝敬的人就是你。”这里已经不是“尊敬”而是“孝敬”了。

  我还记得我学生的日记本中经常会有一朵野花，旁边附一行小字：“老师，累了吧，闻闻花香，肯定会顿然精神的。”

  我想起了我的一位高度近视的学生，因善于思考，勇于发言，我握了他的手，他写了一篇文章《和老师握手的感觉真好》，我仿佛是伟人到贫民窟送温暖。

  我想起了，我的学生在作文中叫我智哥，放假时跟在父亲后面还会悄悄地说：“智哥，再见！”他耳尖的父亲知晓后很不放心地朝我看了一眼：“这个老师怎么这么拿不住学生？”我刚在新浪网上建了一个博客叫《水乡书生》，我的一位学生也跟着建了一个博客叫《水乡小弟》，更可乐的是我的女儿也叫我智哥，我的爱人听后总是很紧张地纠正女儿：“别没大没小！”

  我的一些学生上课前、下课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拿书本或是上厕所，而是跑到讲台前替我捶背。

  我的一个学生不肯吃药，父母打骂她，她说，王老师叫我吃我才吃呢。我到了后说：“可怜天下父母心，苦口良药利于病。”像地下党对暗号似的，女孩抓起药片，举起茶杯，咕噜一声，药片吃下去了。父母慨叹：“多年的父母不如几日的老师了。”

  当我们的孩子不光是在小学，即使到了初中、高中甚至大学，不光在内心，甚或在口头也能叫老师一声“爸爸”，我们的教育肯定是世界上最发达的教育。

  （作者单位：江苏省兴化市文正实验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