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蕉”的课,我们的课

首页 > 教育新闻 > 新闻阅读存档/2019-07-19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李蕉和学生在一起。资料图片

    ■办好学校思想政治理论课·人物篇

    临近暑假,清华园里,善斋的一间办公室里,师生几个在聊天,包袱不断,爆笑声不时传到走廊。

    桃红上衣,半身裙,过耳的漆黑短发,利落而精神。80后的清华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李蕉,原本学经济,后来教思政,因而被人称为“跨界”。李蕉觉得自己原本无界,所以谈不上跨界,不按套路出牌,也没什么套路,她诚恳地说:自己的课“最重要的是活下来”。

    因讲课的个人风格鲜明,李蕉被学生们呼之为“蕉爷”。李蕉的课,是清华园里“最难选上的课”之一,曾经有学生多次自愿回炉去上她的课,两度被学生评为“我最喜爱的教师”,同时她还是全国高校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学标兵、北京市高校首批思政课特级教师。

    荣誉接踵而来,取经的同行也多了,但李蕉却一再表示,教学最可怕的就是推广一种模式,她不认为自己的课能成为普适模板。如同中国古人推崇天人合一,李蕉理想的课堂境界是“人课合一”。

    “李蕉”的课,到底有怎样的魅力?

    差点放弃了的改革

    今年是李蕉上思政课的第十个年头。

    她对思政课的改革“蓄谋已久”,前两次的改革虽然教评成绩不错,但是小打小闹,她觉得不够好。

    契机来自3年前她从斯坦福大学访学回到清华园,发现身边涌现出很多“神课”,比如,刘卫东的“计算机组成原理”,“江湖名号”很响。课程打出一个口号:“奋战3个星期,装台计算机”,你都能在3个星期内装台计算机了,“计算机组成原理”还在话下吗?

    李蕉同时发现,优秀老师的定义在发生很大变化。她留意到,2008年时,清华评“清韵烛光——我最喜爱的教师”时,有关老师的描述词还是“愿做春蚕”“20年信念只为当一名好老师”“严厉可亲的妈妈”,而仅仅过了8年,同样的奖项,获奖老师的推送关键词变成“被老师耽误了的段子手”“同学们,你们之前一定学过基础物理知识,比如,量子力学”……

    老师们不再仅仅讲述固有知识,而是融进前沿,大幅增加课程的挑战度和创新性。伴随内容改变,教学方式也在变化。李蕉有种焦虑感:面对同样的大脑,早上8点,这些大脑已经在专业课上受到如此挑战了,那9点50分接着上自己的课,如果还是保持20年前的状态,“学生落差会不会很大?我的课会不会被嫌弃?还能假装世界没有改变吗”?李蕉对自己连续抛出3个追问。

    2016年,李蕉决定重构自己讲授的思政课——“中国近现代史纲要”。

    “结论是正确的,却没有告诉你内在逻辑。”在李蕉看来,一些大学的思政课往往有固定套路,这恰好是“教学的危险”:如果讲的结论是既定的,那讨论的空间在哪里?如果讲的套路都是明显的,那重构的弹性在哪里?如果讲的知识都是熟悉的,那创新的动力在哪里?

    “如果没有讨论,如果没有弹性,如果没有创新,在清华讲好思政课有点难。90后、00后的学生不再接受老师成为孤单的‘朗读者’。”彼时,讲了六七年思政课的李蕉,清楚地摸到了这门课的“软肋”。

    大学思政课的问题是什么?“不能入脑入心。”李蕉的回应不假思索,就怕学生走出自己的课堂,还没到食堂,就已经忘了上课内容;到了食堂,只能想起中间的一个段子。

    中国近现代史,小学学过,中学学过,大学里应该怎么学?

    “一是理论本身是有逻辑的,学生会说,就算理论是正确的,但你得告诉我它为什么正确;二是若这个理论真的能解决现实问题,成为分析问题、认识世界的工具,那么理论与现实究竟应如何联系?不是用嘴巴,而是动脑。课堂上,我们看似在讲一个个鲜活的历史故事,但真正关怀的是现在的中国,这便是‘以古鉴今’,这是动脑的思政课,它要体现理论深邃的穿透力。”李蕉说。

    “动脑才能入脑,入脑才能入心。”李蕉对只看重热闹的课堂有种特别的警惕,她甚至开玩笑说,自己不追求“抬头率”“微笑率”,而是看重学生思考时的“皱眉率”。

    有次讲到近现代中国的海关,“当时的海关政策对中国是利还是弊?”“经济殖民是不是一种隐性的深度殖民?”“隐性殖民在今天是否依然存在?”……李蕉一个个问题抛出来,200多人的大课堂鸦雀无声。“你别看他们嘴巴都没动,但是我知道他们脑子都在动,这便是‘会思考’的思政课!站在讲台上的我,感觉好极了!”这正是李蕉追求的。

    好的老师、好的内容不一定是好的教学,好的学习一定不等于那45分钟。那课堂上要讲什么?由老师决定吗?“思政课讲什么,不取决于老师会什么,而是取决于听众,取决于这个时代,取决于思政课立德树人的目标,关键是要充分调动学习者的主动性,思政课的讲授才有意义。”李蕉作了个大胆决定:把讲台让给学生,分小组汇报读书笔记,让站在讲台中央的不只是老师。

    4个平行班,一个班30个小组,李蕉一个人指导120个小组,教改才一年,李蕉忙得像陀螺,一度患上急性喉炎,完全说不出话来,“几乎要放弃了”。教研组有同事语重心长:你要停下来,任何不可复制的模式都不是好的改革。

    这点醒了李蕉,就在她想停下来、回到老路时,却在当年意外地被学生评为“最喜爱的教师”。李蕉备受鼓舞,怎么既保证效果,“又不把自己累死”?李蕉很认真地开了下脑洞:改革传统的助教体系,在学生中培养一个10人助教团队。

    几年下来,助教体系成长得特别好。“我的助教已经非常熟悉教学过程,去年我参加全国青教赛期间,我的助教们已经可以‘AI自动运行’,彼此协同工作,还有很多创新。我最大的成就感就是把我做得不那么重要了,好像有10个李蕉的分身在跟同学们互动!”对于赞美豪华的助教团队,李蕉毫不吝惜。

    核心竞争力在哪里

    “李蕉”的课,到底好在哪里?

    她的“中国近现代史纲要”难抢得出了名。清华本科生每学期必修课只有一次第一志愿,用第一志愿去抢李蕉纲要课的学生太多,最后只能抽签决定。

    有记者匆匆听课后,总结了李蕉课好的原因:靠颜值,淡妆,高跟鞋,亲和力。这样的思政课教师在被戏称为“五道口技工学校”的清华肯定受欢迎。还有人说,靠口才,靠激情,甚至有同行问:“李老师,你是不是有辩论队的经验?”

    是这些原因吗?似乎有关系,但并不是。

    工程物理系大二学生杨一宁去年上过李蕉的课,今年申请成为李蕉的助教。杨一宁说,他上过其他的翻转课,也上过不少创新课,但李老师的课与众不同。在她的课上,通过学习历史,可以带来思维能力的提升。尤其当了助教后,杨一宁负责《中国的军阀政治》等3本书的导读,对此感受更深。一开始入门比较慢,因为清华多是理工科学生,但是,越到要做小组展示时,同学们对历史的理解的深度、速度越是加快,慢慢地知道了要怎么去读历史,怎么去思考历史。历史思维的提升有了一个“指数级”的进步。

    比如,在导读《中国的军阀政治》一书时,同学们入门比较快,当还有一周要展示时,大家开始拜托杨一宁找别的论文,从军阀政治扩展到孙中山的治军思想、国民党的腐败等问题,主动扩展学习内容。“最后大家都跟我一样,对历史有点‘上头’了。”杨一宁说。

    李蕉说:“读大学时,我就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不容易被说服。所以,在对课程改革时,我反复问自己一个问题:如果是我自己,这么个‘玩’法,我愿意不愿意去听课?能不能被说服?能不能享受其中?”

    “中国近现代史纲要”的15堂课,被李蕉翻转为“8+5+2”,分别对应大班讲授、小组讨论、助教辅导三部分。8堂大课讲授主干知识,包括“大变局”“无法告别的革命”“抗战的中国”等,为学生构建历史的宏观认识以及发展趋势,而小班讨论要精读历史著作。每一年,李蕉都会仔细挑选30本学术专著,学生们以小组为单位,每组承担一本书的讲解任务,其中不乏《叫魂》《上海罢工》《党员党权与党争:1924—1949年中国国民党的组织形态》等经典著作。学生们惊呼“好虐”“压力之大,堪比专业课”。李蕉的课取消了考试,但小组展示却比考试更加“硬核”。

    李蕉特意提到,小组研讨是探究式的,而不是结论式的。她设计了5个模块让学生讨论:士子与游民、宪政与军阀、思想的断裂与延续、政党的衰落与革新、民众的希冀与彷徨,将某一时间某一群体的特定历史纳入到近现代史的背景中深入挖掘。李蕉的助教还会参与每个小组的讨论,实时跟进每名学生的进度。

    “我来描绘历史的骨架,由学生上台讲历史的血肉。”李蕉说。

    除了课上,每个学期李蕉还会发起30次读书微沙龙,而这,并不占课时。在教师、助教、同学共同营造的学习共同体中,大家在16周的学术旅程中,一起用最具互动性、最具启发性的方式,揭开中国近现代史波澜壮阔的一角,师生们既是历史的学习者,也是历史的讲述者,更是历史的反思者。这样的课,不再只是“李蕉”的课,而真正变成了“我们的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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