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人者”陈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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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以品行为上,身体次之,学问又次之,金钱为下。
大学设教,在应社会之需求,养成高深学术之人才,以期将来致用于社会。所谓高深学术之人才,必须赖大学教育培养之。
教育工作的一个特点,是永远和青年在一起,教师教育着青年,同时,青年也给教师以影响。
以全祖望的《鲒土奇亭集》作为教材,是“欲以正人心,端士习,不徒为精密之考证而已”,“唯其文美及有精神”。这种“精神”是什么?是在民族的危急关头,我们的祖先反对民族压迫的光荣传统,唤起人民的民族意识和斗争的精神。
一篇论文或专著,作完了不要忙于急着发表,好比刚蒸出的馒头,须要把热气放完了,才能去吃,蒸得透不透,熟不熟,才能知道。
凡论文必须有新发见,或新解释,方于人有用。第一搜集材料,第二考证及整理材料,第三则联缀成文。第一步工夫,须有长时间,第二步亦须有十分三时间,第三步则十分二时间可矣。草草成文,无佳文之可言也。
孝经曰:“士有净友,则身不离于令名。父有诤子,则不陷于不义。交友之道在得切磋之益,毋徒事佚游宴乐。”是之谓辅仁。
生平
陈垣(一八八○年十一月至一九七一年六月),汉族,广东江门新会人。字援庵,又字圆庵,中国历史学家﹑宗教史学家、教育家。曾先后创建广州光华医学专门学校、北京孤儿工读园、北京平民中学;一九二六年—一九五二年,任辅仁大学校长;一九五二年—一九七一年,任北京师范大学校长。他一生从事教学七十四年,教过私塾、小学、中学、大学。他培养了大批栋梁之才,有先进的教育理念,创立了不少新课程,沿用至今。他的主要著述有《元西域人华化考》、《校勘学释例》、《史讳举例》及《通鉴胡注表微》等,另有《陈垣学术论文集》行世。与陈寅恪并称为“史学二陈”。他的许多著作成为史学领域的经典,有些被翻译为英、日文,在美国、德国、日本出版,毛泽东主席称他是“国宝”。
■通讯员 祁雪晶
距北京什刹海不远,有一座灰砖灰瓦的四合院,两扇大门油漆已斑驳,但“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的门联仍清晰可读。这里是兴华胡同13号,陈垣故居。
推开院门,一尊陈垣的半身像矗立在庭院中,角落里陈垣手植的两棵海棠树已经长成合抱粗。“十年树木,百年树人”,陈垣常以“种树者”自居。书房中高悬的“励耘书屋”牌匾,诉说着主人的一生。
时光回溯到1951年的北京,中南海的一次宴会上,毛泽东热情地向大家介绍一位年过七旬的学者:这是陈垣先生,读书很多,是我们国家的国宝。“国宝”陈垣就此得名。
谈起陈垣,似乎更多人聚焦于他的史学造诣,然而其教育家的一面却多少被人忽视。
91年人生,74载教书,涉足之广独一无二
1898年,广州一家蒙馆来了位小先生。这是陈垣第一次登上讲台,因为文采出众,在书馆里常被“贴堂”,才被请来教书,那年,陈垣年仅18岁。
这位小先生年纪虽轻,胆子不小。开讲头天,竟然贴出告示,不打板,不体罚。一言既出,语惊四方。自古以来,书馆的学生背不下来书挨板子似乎天经地义。陈垣自己也曾挨过板子,所以对体罚很反感。这个告示自然受到了家长们的热烈欢迎。
新会郊外的篁庄小学,1906年,陈垣因躲避清政府追捕,曾在这里教过半年书。“我在这个学校是一揽子课都教。国文、算术,并兼教体操、唱歌……在那时,这些都是很新鲜的课程。学生们很欢迎我这个从广州去的新老师。”他是那个守旧闭塞的小学堂里最新潮的教师,一般教师都穿没有领子的长褂,陈垣却穿着黄色操衣。
“不喜八股好泛览”的陈垣在科举失利后,抱着“唯有科学发达方能使中国摆脱落后”的想法,于1908年和友人一起创办了广州光华医学专门学校。取名“光华”,寓意“光我华夏”,这是中国第一所民办西医高等学校。这里也是陈垣投身新式高等教育,形成对西方高等教育制度初步认识的起点。陈垣不仅是光华的发起人之一,又是第一届毕业生。所以在毕业文凭上,他以董事“陈援庵”的名字,签发了给“陈垣”的毕业文凭。当时为了解决教学用具的缺乏,陈垣常常带着学生到广州郊外的乱坟岗上,去捡一些零散的骨骼,洗净作为教具,学生们非常喜欢这位“标新立异”的老师。
发表成名作《元也里可温考》,是陈垣一生中最大的转折点。此前,他已从广州到北京从政4年,反过清廷、办过革命画报、参与过反美“拒约”运动、当过议员、做过教育次长……看透了官场泥泞之后,陈垣心中的幻想逐渐破灭,“眼见国事日非,军阀混战。生于乱世,无所适从,直觉得参加这样的政治是污浊的事情,于是就想专心致力于教学与著述”。
办学对于陈垣已不是第一次。1921年,陈垣又创办了北京孤儿工读园,学校专收贫苦学生,不收学费。校门上挂着一副对联“无私蓄,无私器,同惜公物;或劳心,或劳力,勿做游民”,其办学之意,可窥一斑。彼时,陈垣一人身兼校长、总务长、教务长等数职,还兼教国文、历史等课程。不久,他在工读园的基础上创办了平民中学,学校以功课好、纪律严而闻名于北平。
如火如荼办教育的同时,1923年,陈垣精心撰述的《元西域人华化考》发表,在中外学术界引起轰动,蔡元培赞其为“石破天惊之作”。
1929年,因王国维、梁启超相继逝世,陈寅恪向清华大学推荐陈垣为国学研究院导师,陈垣以“不足继梁、王二先生之后”为词恳辞,彼时陈垣已在辅仁大学任职。
91年人生,陈垣有74年在教书,想必他从未想过自己创造了一个奇迹。自其18岁始,先后教过蒙馆、小学、中学、大学,创办过孤儿工读园、平民中学,做过46年的大学校长。其涉足教育领域亦是宽广,在医学教育、工读教育、平民教育、师范教育等诸多领域都有过独特贡献。这在教育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给青年人戴上国学“眼镜”,分清中西文化之精华和糟粕
陈垣之于辅仁,如同蔡元培之于北大,梅贻琦之于清华,张伯苓之于南开。论语有云:“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辅仁大学因此得名。这所大学在教育史上颇具传奇色彩,而传奇的缔造者乃陈垣。
1926年,辅仁大学(下称辅仁)创始人英敛之在临终之前将大学托付给了陈垣,自此,辅仁开始了“陈垣时代”,也由此迎来了它的辉煌期。直至1952年,辅仁与北京师范大学合并。
这所奉儒家经典为校训的大学,却是一所教会大学。其创始人英敛之起初主张“全盘西化”,彼时“西风东渐”正浓,传统国学日渐式微。“五四”后,中国进入大规模输入西学的时代,彼时的青年以学经济、外语、技术为荣,对于国学则视之为无用糟粕。陈垣对此痛心不已,“一个民族的消亡,是从民族文化开始的……在这个关键时刻,保住民族,就要保住民族文化”。自此,陈垣开始了在辅仁的“教育救国”计划。
辅仁短短27年历史,始终伴随着来自古今中西的力量博弈,陈垣则是这场博弈战的掌舵者。在陈垣眼中,辅仁的学生应“于中国文化方面,有深切之了解;于中国文字方面,有纯熟之技能”。他认为,“有志之青年,决不可轻弃华文,不然,数典忘祖,将不知为何种族类”。
开设国文课是他在辅仁播下的第一枚教育救国“种子”。在他看来,国文教育是给青年人一副“眼镜”,有了“眼镜”,你就可以看得更远,更清楚,能分清中西文化之精华和糟粕。
20世纪初,汉学研究外胜于内的局面让许多中国学者倍感耻辱。陈垣也曾不止一次地说:“要把汉学中心夺回中国,夺回北京。”陈垣的学生柴德庚、刘乃和多次听到陈垣在课堂上讲:“每当我接到日本寄来的研究中国历史的论文时,我就感到像一颗炸弹扔到我的书桌。”他深深意识到国文教育是重振汉学之基础、中西文化交流之桥梁、民族精神之核心。
大一的国文课由校长陈垣亲自主持,并选用了一批学有根底的教师讲授,余逊、柴德赓、周祖谟、启功等都是当时的授课老师,这些人后来都成为成就很高的学者。启功曾回忆说:“学年末全校大一国文会考,陈垣先生亲自出题,不但是学生的会考,也是教师们的会考。”受中西传统文化熏染,辅仁形成了严谨踏实的学风,有顺口溜谓之:北大老,师大穷,唯有清华可通融。辅仁是个和尚庙,六根不净莫报名。辅仁校风由此可见一斑。
当然,对于西学,陈垣也同样倍加重视。辅仁的教员中,外籍教师比例为30%。中西结合的教师和管理队伍为融汇贯通中西文化提供了良好的条件。
如今,走进什刹海旁的辅仁大学旧址,古色古香的琉璃瓦屋顶、汉白玉须弥座、红色雕花窗棂、蹲伏的石狮依然彰显着浓郁的中式风格,这所由陈垣从美国请来的建筑师墨菲,采用西方新工艺、新材料设计建造的校园,被誉为旧京三大中西合璧建筑之一。即使是校舍,也无不显现出陈垣的理念——会通中西,美美与共。
“以文会友,以友辅仁”的终极目标是“美美与共”,而不是“袭取人之皮毛,牺牲其所可贵,买椟还珠,邯郸学步”。
“甩手”校长只攥紧两件事:教学、师资
辅仁的“陈垣时代”有一个独特的印记,那就是校长“甩手”不管校务。
辅仁作为一所教会大学,办学权、管理权实际掌控在教会手中,因此陈垣形容自己是一个“甩手校长”,并不参与大学具体管理。但有两件事,他却紧紧攥在手中,丝毫不敢放松——教学、师资。靠着这两个“杠杆”,陈垣将辅仁推上了20世纪初与北大、清华、燕京并称的北平四大名校之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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