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齐林泉

  程抱一是法国著名华裔作家、诗人、书法家，被法国媒体称为“中国和西方文化间永不疲倦的摆渡人”。2003年当选法兰西学院终身院士后，在接受旅法学者、法国巴黎大学历史学博士陈彦先生采访时，谈到了早期生命中对他影响很大的一些事情。

  程抱一七岁的时候，到法国学历史的一个姑母，带回卢浮宫的维纳斯像和安格尔的裸体画。它们表现的都是女性的理想美。这对还是小孩子的他产生了一种冲击。因为在中国那时的旧家庭里面，他只看过女人喂奶。可是两年后，1939年的南京大屠杀期间，很多女人被强奸，被逼迫站着拍裸照。这种裸体和安格尔一个女人拿着水坛的画作对照，是大恶与大美的两个极端。当时还只是少年的他，有了这些经历之后几乎无法正常继续学习，并引发了他对西方的思考，对恶的思考。最后，他接受了这种破裂，立志一定要和西方对话，看他们是怎么面对这一切的。

  这个对话的愿望，让他以自己学问探求和艺术创造的历史，成就了一部动人的中西文化交流佳话。他关于中国绘画艺术理论的阐述，对法国知识界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他说：“我是一个心灵破裂的人。七岁和九岁，我接受这种破裂。因此，我可以把人间的东西都纳入到这个空间里去。”在巴黎谋生有很多的痛苦心酸，他都承担下来。他始终是一个非常狼狈的人，从来没有得过奖学金。但是，对至美的探求从来没有断过，同时，他也在探求恶的哲学以及思考如何来面对它。

  对于众多中国学子从东方来到欧美，希望从西方获得现代真知的做法，他也有自己的心得。

  他初来巴黎时，急切地赶去看画廊。但后来发现，画廊里那些东西，其实都是末流。这是在他看了西方的大传统——从文艺复兴到中古的建筑，返回来看中国最高成就的传统——从五代董源到北宋的范宽和郭希等的成就之后得出的结论。

  他追溯西方后面的大传统，上溯到意大利的佛罗伦萨，直至中古，发现了一些奥妙。比如，塞尚背后的传统是和大教堂的建筑有关系的，他在晚年时画的树，哥特式建筑都有体现，他还分析过圣维克多山石头内部的结构；而马蒂斯的背后是文艺复兴和威尼斯画派；毕加索也是和西班牙的绘画大传统结合起来的。有了这个发现，对于绘画的研究，他开始通过西方的艺术来了解。他说：“当你发现对方最优良的传统，你只会去发扬自己最优良的传统，甚至得到一种变通。这是我个人的经验。”

  后来，程抱一成为了中国画的研究专家。他用西方的大传统重新发现中国艺术的大传统。对西方传统的了解，让他有了去诠释和观照中国传统的一种新的眼光。这种新的眼光使中国传统获得了一种变通与提升的可能性。

  他告诫那些把西方末流看成现代的中国艺术家，假如只是去看一些末流，那他所做的东西也只是末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