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梦见吴老师，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兰卡其衣服，佝偻着身子在田间一条渠道上蹬着那辆老坦克自行车，吱嘎吱嘎的声音渐行渐远……梦境总是那样清晰真实，醒来的那一刻，常让我恍然惊觉：吴老师早已经离开人世了！

  我初中毕业已经24年了，这中间再也没见过吴老师，听初中同学说，他在我们毕业没多久就得了不治之症，东挪西借看了好几年病，最终还是难逃病魔，过早地离世了！

  可是，过了漫长的二十多年后，他还在我的梦中真切地出现，仿佛昨日。

  一条狭窄的乡村渠道

  吴老师教了我三年数学，他每天都会骑着那辆破旧的脚踏车从我们生产队的那条窄窄的渠道上经过，那条渠道是附近几个乡村中唯一的通道，我理解“羊肠小道”这个词时，脑海中出现的最初印象就来自它，歪歪扭扭、高高低低，窄小得容不下并排骑另一辆自行车。远远望过去，骑车在上面行走，犹如在玩惊险刺激的杂技，险象环生，让看的人都捏着把汗。长期走这条道上下班的吴老师车技特别好，总能从容自在地穿梭其间！

  我们这些顽皮的孩子，每次割完猪草没事干，总爱在这条交通要道上制造点小小的“车祸”，以这样的恶作剧来寻求刺激，也是我们童年生活的一大乐子。我们常在这条小路中间挖个小小的“陷阱”，然后铺上“毛骨头”等硬柴禾垫着，为了掩人耳目做到天衣无缝，还很小心地在上面铺上一层泥土。接下来便是怀着兴奋的心情，远远地躲藏在渠道附近茂密的桑树林里，等着“好戏”开场。每每看到有“不幸”的轮胎卡进我们精心设计的“陷阱”，连人带车摔进渠沟变成落汤鸡，我们都暗暗叫好互相庆贺自己的“诡计”得逞！

  但自从吴老师教我后，我再也没干过这类被大人说是“缺德”的事情，我当然不希望我所尊敬的吴老师遭遇人仰马翻的尴尬“车祸”！

  一种独特的教学方法

  我对吴老师的尊敬，原因很多，比如他工作认真，每次上课都要用他那双粗糙的大手在黑板上擦了又写，一堂课常常写好几黑板的板书；比如他从不护短，内心公正无私，有一次将全校唯一的竞赛名额让给了我，而我的同学——他的儿子也是完全具备这个实力的；比如农活特别多的他，晚上也常抽空来学校为我们开小灶……这些弥漫在他身上的人格魅力无不让我心服口服，但更重要的是他宽容而独特的教学方法。

  课堂上，吴老师在津津有味地讲课，而我们这些好学生呢，从不认真听讲，总干着自己私底下的那些事情。他从不责骂我们，从未觉得我们侵犯了他为人师的尊严或是面子。甚至有时我们不做作业，他也会“不闻不问”，从不批评我们！

  大多时候，我都在那里绞尽脑汁却又感觉乐趣无穷地钻研数学难题。由于吴老师的睁只眼闭只眼，使我得以静下心来沉浸在数学难题的王国之中。课外训练题上的一道道超出教科书范围的数学难题，对喜欢数学的我来说，充满了神秘的诱惑与魔力，每当我冥思苦想反复演算，成功攻克一道难题的堡垒时，自然会自个儿偷着乐一阵子，内心的那种无与伦比的喜悦感与酣畅淋漓的成功感，至今还让我记忆犹新、心向往之。

  一次特殊的家访经历

  上世纪80年代的农村，改革开放才刚刚开始，一个个小企业犹如雨后春笋般在江南的农村遍地开花，周围很多同龄孩子初中还没毕业就进工厂当了工人。对于当时农村中这种普遍盛行的“失学”现象，大家见怪不怪。我也和许多女孩子一样，被“失学”了。吴老师着急了，他几次派人捎话让我去学校，但父亲脸上总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那天，我正在田头插秧，吴老师骑着那辆破旧的脚踏车来了，他将我父亲喊上了岸，两人交谈了好一会，吴老师远远地朝我挥了挥手走了。父亲回到田头，嘴里又开始嘟嘟囔囔地嘀咕着“这么大的姑娘了，还读什么书”之类的话。

  不过，也许是吴老师亲自“上门”诚心所至的原因，也许是父亲面对我的百般哀求心软了，中考前的一个礼拜，当白花花的蚕茧爬满了架子，稻田中的秧苗开始泛绿，地头的番茄结出了青涩的小果子时，我终于再次踏进学校，深知求学之艰难的我，最后不负老师厚望获得了镇中考状元的头衔。

  吴老师开心极了，因为我能在最后关头取得众人羡慕的高分，但他又有些遗憾与失落，我知道他非常希望我能进当时苏州最好的中学——苏州中学继续开始高中学业，这对于当时的农村初中生来说，算是最大的荣耀了吧！

  我的中学生活，就在这样夹杂着忧伤与快乐的时光中结束了，吴老师却永远留在了学生心中。吴老师有个很了不起的名字——大伟！

  （作者单位系江苏省吴江平望实验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