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只箱子 郁雨君

首页 > 教育新闻 > 教育杂谈/1970-01-01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在我目前为止的、很短的一生里,最值得夸耀的只有一件事——小学的升学考,得了全县的第一名,3门课加起来,只给扣掉七分半。

  开心过以后,爸爸妈妈发愁了:一个挑食的女儿,一个不会洗衣服的女儿,一个不会收拾屋子的女儿,就要扑愣愣放飞出去,独自住宿,独立料理生活。

  挑食没关系,饿极了就会饥不择食,食堂里的饭菜也会变得香喷喷。

  不会洗衣服,突击训练。爸爸把家门外的水泥台冲得干干净净,摊了一件衬衫,抹一遍肥皂,重点是刷衣领、刷袖管。小学里教数学的陈老师经过,“郁雨君,洗衣服也要争取小学毕业啊。”我弯着腰,甩开刷子,水珠四溅,情绪高涨,兴致盎然。

  帐子准备好了,被子、床单、垫被准备好了,脸盆、牙刷、肥皂盒准备好了,连支帐子的竹竿,爸爸用尺量了,锯到合适的长度,抹了一层清漆,又亮又滑。看来看去,还缺一样东西,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饭菜票放哪里啊,衣服放哪里啊,零零碎碎的小物件放哪里啊……”我嘀嘀咕咕地说。

  “百货店里我去看过了,大点的皮箱子,卖五十几块……”妈妈抹抹汗。

  “女儿要用,去买一个嘛。”爸爸开了抽屉去取钱,又慢慢地关了。一个开学,已经花了一大笔钱,抽屉角里,只剩了三四张十元纸币。

  “我有办法。”爸爸揣了几包“牡丹烟”出门了。黄昏里,爸爸“嘭嘭嘭”敲开院门,满头大汗搬了一个大木家伙回来。做工有些粗糙,不过个儿大,可以放进不少东西。

  “要上漆的,颜色你去挑!”不知为什么,在建材店里,我的眼睛跳过红的、蓝的、白绿的,独独要了一种鲜艳的黄颜色,店里的叔叔说这种颜色乡里乡气的,换蓝的才好看。爸爸却依着我,“黄的也好看。”

  上上下下,爸爸仔仔细细地刷了好几遍颜色,看着我喜欢,爸爸也喜欢。他一直觉得,没有买一个皮箱,实在对不起考了第一名的女儿。箱子用三合板隔成了四个大小合理的格子,二分之一格的地方放衣服;四分之一格的地方放上了汉语大词典、英汉词典加上一把口琴;靠里面的一小格就做了小银箱,一个抽盖式的小木盒里放饭菜票、洗澡票、粮票加零用钱;靠外面的一小格妈妈放了一瓶肉松、一个饼干箱,饼干箱里装了一斤半香喷喷的万年青饼干。衣箱书箱钱箱饼干箱,一箱全包,爸爸很满意,妈妈很满意,我也很满意。

  “结实,能用上一阵子!”爸爸拍拍大木箱。

  6年过去了,无数次打开大木箱,都是我最安慰最快活的时候。毕竟,那是属于我的第一个私人空间,在里面,藏过一个女孩温暖的小秘密。

  中学毕业,爸爸来接我,带了一大团绳子。高考成绩估分出来不理想,以为自己考不取大学了,脾气坏得要命,一脚踢中那个大木家伙,“扔了!扔了!”爸爸蹲下来,用绳子一道一道捆好,陪着笑脸,“让我背背看!”

  那个炎热无比的午后,爸爸背着大木箱,拎着我的铺盖包,18岁的我黯然地躲在爸爸的影子里。从松江乘车回到我家的小镇,要爬中市桥时,爸爸的脚发颤了,粗大的汗珠淌成了小河。稍稍站了一会儿,喘息停当,才上桥,爸爸说:“挺一挺,就过去了。谁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子呢?”

  一大片明黄在我面前晃啊晃,顿了顿,我快步上去,托住箱子底。父女俩,吭哟吭哟,背着一个大木箱,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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