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推荐疫情过后

首页 > 教育新闻 > 教育杂谈/2020-02-19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随看随想

    《血疫——埃博拉的故事》描写的是20世纪埃博拉病毒肆虐的故事。本文选自全书的结尾,是主人公在疫情过后的总结与反思。近年来不断出现的病毒可能是人类快速扩张和破坏环境的恶果,人类如果不反思,新的病毒可能会层出不穷。文章的最后一句话“它还会回来的”,值得我们今天每一个人警醒。即使疫情过去,重要的也是反思人类生存模式的问题,以及在这之后我们该如何改变。(杨赢)

    艾滋病、埃博拉和其他雨林病原体的显现,无疑是热带生物圈遭到破坏的自然结果。这些新出现的病毒从生态被破坏的区域浮出水面,其中许多来自热带雨林破损的边缘区域,还有迅速被人类蚕食的热带稀树大草原。热带雨林是全世界最深的物种储备池,包含了地球上的大多数动植物。雨林也是全世界最大的病毒储备池,因为所有活物都携带病毒。病毒走出一个生态系统之后,往往会在人类群体中波式传播,仿佛是正在衰亡的生物圈的回声。列举一些新显病毒:拉沙热病毒、裂谷热病毒、奥罗波凯病毒、罗西奥病毒、委内瑞拉出血热病毒、委内瑞拉马脑脊髓炎病毒、猴痘病毒、登革热病毒、基孔肯亚病毒、汉坦病毒、马丘波病毒、胡宁病毒、狂犬病毒属的莫科拉病毒和杜文黑基病毒、勒当泰病毒、科萨努尔森林脑炎病毒、HIV(无疑也是新显病毒,因为它对人类的渗透正变得越来越快,而且看不到尽头)……

    从一定意义上说,地球正在启动对人类的免疫反应。它开始对人类这种寄生生物做出反应,人类的泛滥仿佛感染,混凝土的坏死点遍布全球,欧洲、日本和美国犹如癌症的烂肉,挤满了不停复制的灵长类动物,人类群落无限扩张和蔓延,很可能会给生物圈带来大灭绝。也许生物圈并不“喜欢”容纳五十亿人类。也可能是一百年间人类的极度增殖突然产生了海量肉类,这些肉存在于生物圈的每个角落,面对想要吞噬它的另一种生命体,很可能无法保护自己。大自然有自我平衡的手段。雨林有自己的防护手段。地球的免疫系统察觉了人类的活动,开始发挥作用。大自然在试图除掉人类这种寄生生物的感染。说不定艾滋病只是大自然的清除过程的第一步。

    艾滋病可被视为20世纪最严重的环境灾难。艾滋病病毒很可能是从非洲灵长类动物——猴类或类人猿——传给人类的。举例来说,HIV-2(HIV最主要的两个毒株之一)也许是一种突变病毒,从非洲乌白眉猴传给人类:也许是猎杀或捕捉猴子的人接触了带血的组织。HIV-1(另一个主要毒株)可能是从黑猩猩传给人类的:也许是在猎人宰杀黑猩猩的时候。最近在西非的加蓬,科学家从一只黑猩猩体内分离出了一个猿类艾滋病病毒的毒株,这是目前在动物界发现的最接近HIV-1的病毒。

    1980年,洛杉矶的一位医生最早注意到了艾滋病病毒的存在,他发现有人正在死于某种传染病。假如当时有人说这种未知疾病源于非洲黑猩猩,医学界只怕会哄堂大笑。但现在没有人会嘲笑了。有一点越想越有意思:黑猩猩是一种热带雨林的濒危动物,但这种病毒从黑猩猩传给了人类,因此转瞬之间就不需要担心灭绝了。我们不妨这样说:热带雨林病毒非常擅长为自己争取利益。

    艾滋病病毒是一种快速突变病毒,它会不停改变。这种高频突变体犹如变色龙,在人群和个人之间传播时,会自发改变它的个性。它甚至会在感染过程中变异,死于艾滋病的患者往往感染了多个毒株,它们全是在感染者体内自发出现的。一种病毒能够迅速突变,也就很难研制针对它的疫苗。换个角度看,这说明艾滋病病毒是生态系统改变的自然幸存者。艾滋病病毒和其他新显病毒逃过了热带生物圈的毁灭,因为它们突变得比生态系统的改变更快。它们无疑擅长逃离艰难环境,因为某些病毒已经存在了四十亿年之久。很容易让人联想起逃离沉船的老鼠。

    我猜艾滋病恐怕不是大自然展现出的最强力量。人类能不能在高危病毒的威胁下维持五十亿人口,这个问题谁都没法回答,无法回答。答案隐藏在热带生态系统的迷宫之中。艾滋病是雨林的爆发,但还只是开始。

    秋日的某一天,我开车去看废弃的猴舍,想知道它现在成了什么样子。那是个温暖的小阳春日子,棕色雾霭笼罩了华盛顿。我拐下环城公路,悄悄开近那幢楼。这地方已经荒弃,比坟墓还安静。门前的枫香树偶尔飘落一两片枯叶。停车场周围的很多办公室挂着“出租”标牌。我感觉到的不是病毒,而是财务危机——80年代园地的临床症状,就像高烧过后的蜕皮。我穿过楼后的草地,来到陆军研究所的突入点:那扇玻璃门。门锁着,门框上还有没撕干净的银色胶带。我向楼里张望,看见地上满是棕红色污渍。墙上挂着“自己的烂摊子自己收拾”的标牌。我在标牌旁边认出了那条气密走廊,也就是士兵进入高危区域时穿过的灰色区域。灰色的煤渣砖墙壁:名副其实的灰色区域。

    我窸窸窣窣地踩着草地上的塑料碎片走动。我看见生锈的空调外机周围有接骨木莓即将成熟。我听见球落地的声音,看见男孩在操场上运球。篮球弹跳的响声在昔日的猴舍大楼回荡。孩童的叫声来自树丛另一侧的日托中心。我在楼后乱转,来到一扇窗前,向内张望,房间里长出了攀缘藤蔓,附在窗户上,寻找温暖的阳光。藤蔓在楼里是怎么找到水源的?这些藤蔓是鞑靼忍冬,常见于废弃地点的野草。鞑靼忍冬的花朵没有气味,这一点和病毒相同。它们在人类放弃的居所里活得逍遥自在,让我想起了塔耳塔洛斯,维吉尔《埃涅伊德》中的阴间或地狱,亡者的幽魂在阴影中窃窃私语。

    隔着纠结的藤蔓,我看不见昔日的高危区域。感觉就像在眺望雨林。我绕到大楼侧面,发现另一扇贴着胶带的玻璃门。我趴在门上,拢起双手挡在眼睛四周以遮住反光,看见一个提桶,桶里结了一层棕色硬壳。硬壳看着像是风干的猴粪。我猜想桶里肯定装过次氯酸钠漂白水。蜘蛛在墙壁和桶之间结了网。蜘蛛把苍蝇和黄蜂的外壳扔在靠近蛛网的地上。时值秋日,蜘蛛把卵鞘留在了蛛网上,为自己的复制循环做准备。生命又在猴舍里安营扎寨。埃博拉曾在这些房间里兴起,闪现身影,进食,然后回归森林。

    它还会回来的。

    (选自理查德·普雷斯顿《血疫——埃博拉的故事》,姚向辉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6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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