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晓东

    实现提升高等教育质量、培养创新人才的目标，除去教育理念变革之外，尚需要在管理细节方面不断研究与改进。俗语说细节决定成败，但并非所有细节都能决定成败，只有背后有着丰富内涵的细节才特别重要。试卷返还制度就是一个值得我们深入探讨，也需要积极实践的重要细节。

    北京大学本科教学一直有保存学生考试试卷的传统。2008年北京大学参加教育部本科教育评估，评估要求专家对试卷予以检查，因此该校进一步完善了试卷保存制度，确定将考试试卷保存五年。“北京大学本科考试工作与学术规范条例”第十一条第三款规定，评阅后的试卷不发给学生，由任课教师连同成绩单、试卷分析等材料交开课单位教务办公室登记封存，存期五年。

    以上制度的一个问题就是使学生没有了对试卷和考试反思的机会，缺失了“复盘”。

    从2006年起，北京大学与耶鲁大学有一个本科教育国际化项目，称为“北大—耶鲁联合计划”（PKU-Yale Joint Program）。项目中除学生交换之外，耶鲁大学每学期还派教师到北京大学上课。耶鲁教师所开设课程的试卷均返回给学生，并未按照北京大学的要求予以保存，这就呈现出矛盾。2008年为了迎接评估，应北京大学要求，耶鲁大学对他们的试卷返还制度专函予以说明：

    “耶鲁大学教师将所有期末考试试卷均直接返还给学生，因为他们认识到，在对学生的试卷评价和给出分数之后，让学生有机会反思他们的答卷具有重要的教育价值。因此，我校的政策是，教师不需要保存试卷和期末论文复印件，这些复印件也没有必要，因为我们的成绩一旦给出就不能更改（除非有笔误）”。

    试卷在考试后保存起来，实现了规范管理。与这一制度相配合，学生一旦对考试成绩提出异议，学校也制定了相应的“查卷”制度。“北京大学本科考试工作与学术规范条例”第十九条规定，“学生对考试成绩有异议，可以申请核查试卷。学生申请查卷，需在下学期开学两周内，持学生证向开课院（系、所、中心）教务办公室提出书面申请，经主管教学领导批准，由任课教师和教务员在教务办公室核查试卷，超过规定期限或非本校课程的考试，不受理查卷”。以上制度在逻辑上非常严谨，和高考的逻辑非常相像。教育部近日印发《2015年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考务工作规定》，其中明确规定，高考答卷扫描图像、评卷信息、考生成绩等保存期为考试成绩发布后三年。

    北京大学的试卷保存制度在我国高校中具有一定的典型性。对于大学最重要的学习者——学生而言，这一制度使得考试仅仅成为一次对学习的检验和评价，而令他们缺失了反思的机会。考试完成以后，如果能够看到试卷、看到教师的评判，学生可以就此与教师有所交流，与同学相互比较，进而生发极其重要的进步。这一点与围棋中的复盘非常相似。对于围棋竞赛者和学习者而言，比赛只是过程，学习和反思发生在赛后的复盘阶段。棋手在复盘中复演该盘棋的记录，检查对局招法的优劣与得失，反思当时是如何想的,每一步如何设计,预想接下来的几步棋和棋局中实际的变化。如果复盘中有棋手的双向交流，双方对每一步棋的成败得失分析讨论，坦诚交换，思维不断碰撞,还会激发出新的方案、新的思路和新的思维。在复盘中胜负不再重要，进步是双方唯一的收获。可以说没有复盘，棋手几乎难以进步。试卷保存制度下，考试结束，学习几乎就结束了。试卷返还制度下，考试完成试卷返还后，重要的学习仍在持续。

    将试卷返还给学生，好的一面是学生可以有反思机会，坏的一面是学生有可能修改试卷，然后向教师讨要分数，这是一种作弊。因此，试卷返还制度的理性设计必须在逻辑上彻底杜绝这样的心理导向。一个制度的两面呈现之后，耶鲁大学规定，学生成绩一旦给出就不能更改，从而使得学生完全消除了作弊动机，使试卷返还制度成为了完全正能量的制度。

    有人说，学生如果真的发现考卷判错了，教师应该有错必纠。其实，这一判卷的逻辑与足球裁判的逻辑非常类似，错就错了，分数不必纠正，学生在大学的学习本来就不是为了分数，学生有收获是最重要的，学生不起作弊动机最为重要。其实，在试卷保存制度中，教师判卷也会犯错误，甚至不认真，但其实学生和管理者从来是不知道的。采用试卷返还制度，教师判卷反而会更加认真，因为网络发达，教师如果真的判错了，学生会在网上抱怨，这对教师是一种舆论约束，实际有助于提高教师阅卷的认真程度。

    在鼓励高校积极探索试卷返还制度的同时，教育部也需要修改教育评估规程和逻辑，促使试卷返还制度的普遍推行。

    与耶鲁大学相比，我们的大学生一直缺少复盘和反思的机会。向世界一流大学学习，将试卷保存制度转变为试卷返还制度，一定会对我国提高教育质量和培养创新人才发挥出重要作用。（作者系北京大学教务部副部长兼元培学院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