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代为我打下精神底色

首页 > 教育新闻 > 新闻阅读存档/2019-10-13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作家贾大山有一篇题为《游戏》的微型小说,文笔相当老到。故事的主人公有两位,都姓袁,他们是邻居,两家只有一墙之隔。北院老袁是局长,南院老袁是工人。二人都退了休。袁局长家有彩电,袁师傅家没有彩电。袁师傅想到邻居家看电视,袁局长从局长位置上退下来正不适应,就要求袁师傅在电视报上圈出想看的节目,递交申请,等他批准。俩人隔三岔五借着墙头交流。袁师傅当游戏做,袁局长却当了真,甚至于犯了官瘾,摆起了架子。一来二去,二人间生出摩擦,掰了。后来袁师傅自己置办了彩电,隔着墙头,看袁局长孤独落寞的身影,又生出诸多不忍。想干脆再陪袁局长做游戏吧,却惹得对方潸然泪下。从此两人言归于好,情同莫逆。

    情节其实并不复杂,复杂的只是人性。但我一直在想,比我们年轻的读者是否能读得懂?毕竟,这是一篇打着明显的时代烙印的小说,藏着专属于我们这一代以及老辈儿人的记忆。

    我出生于1969年。1976年从青岛外祖母家迁回北京定居,1977年上小学,1987年上大学。有十年多一点儿的光景里,除了读书,以及在院子里和小伙伴做游戏,最主要的娱乐方式就是看电视。我家规矩很多,且严。那时还是实行六天工作制,只休星期天。父母规定我们姊妹三个每天必须收看《新闻联播》,这规矩雷打不动。时间一到,不管是正在做家务还是写作业,一律放下,齐齐拿着小板凳端坐到电视机前。《新闻联播》一结束,该干吗干吗去。晚上,姊妹几个会围坐外屋的大方桌旁,安静地做功课。说安静,其实也不然。因为大人们是可以看电视的,尽管他们把音量调到低得不能再低,声音还是会从门缝里传出来。不知道姐姐们会如何,反正,赶上好看的节目,我是会拼命支起耳朵来听动静的,偶尔,还会扒着门缝儿偷窥几眼。

    因为周日可以睡懒觉,不耽误学习,所以只有周六晚上,父母才允许我们姊妹仨从《新闻联播》一直看到电视里频闪雪花点儿。那时候家里除了订阅《北京晚报》,还订了《广播电视报》。每每收到报纸,家人都会聚在一起商量看哪个节目,父亲会用红色铅笔在节目单做上标记。

    那时候可供选择的电视频道并不多。但即便如此,我也能轻而易举地拉个青少年时追剧的清单出来:内地产和香港产的包括《敌营十八年》《蹉跎岁月》《崂山道士》《乔厂长上任》《虾球传》《霍元甲》《陈真》《赤橙黄绿青蓝紫》《寻找回来的世界》《红楼梦》《西游记》《水浒传》等;外国的电视剧我记得有《加里森敢死队》《大西洋底来的人》《排球女将》《姿三四郎》《血疑》《阿信》《海蒂》《聪明的一休》《铁臂阿童木》……罗列至此,我意识到一个事实:时间并非只是杀猪刀,只会磨去记忆,或在我的额头上镌刻皱纹——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只有童年的记忆,稍大一些后的记忆似乎全部是空白。不承想,就这样梳理着清单,记忆就全部苏醒。原来,它们只是在冬眠,在大脑深处蛰伏。它们苏醒的速度犹如闪电,让我来不及动笔,就被一击而中。再原来,今天的我——我的理想主义情怀、我对生活艰难做顽强抵抗的力量、我对科幻与科学以及电影、戏剧、诗歌等的热爱……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无不和那个时代有关。我,我们,从那个纯真年代走来,又跟随着祖国发展的步伐走进新的时代。

    还是把话题说回到电视机上来,有一个细节我以为也很值得记录下来:

    我家原本有一台黑白电视机。聊闲天儿的时候我问父母是什么时候换成彩电的,他们都说记不清了。我姐说,反正1981年看《姿三四郎》的时候,电视肯定还是黑白的。20世纪七八十年代,物质仍然极度匮乏。米票啦,面票啦,油票啦,肉票啦,几乎所有涉及老百姓居家过日子的物资都是按计划供应和凭票供应,买电视机更不例外。据此推算一下,家里置办彩电,应该也就是80年代初的时候。母亲对这件事记忆犹新,并回忆说,那时她还在中科院工作,调到社科院是后话。有一天,支部书记找到她,说:“小于啊(母亲姓于),只有一张彩电票,我们考虑了半天,决定把这张彩电票发给你。你家有三个孩子,年纪都还小。现在都学外语,你就买吧,买了孩子们好学习。”对哦!那时候,我们还有过跟着电视节目学外语的经历——我至今清晰地记得《Follow Me》第一课里的对话:“Can you help me?”“No!”“Can I help you?”“Yes,of course!”

    怀念那个时代,并非意味着我只是怀旧,过去的年代为我打下明亮的精神底色,这是值得庆幸与感恩的。但相比起过去,我更愿意生活在今天。不仅因为国家有了长足的发展,日益昌盛,老百姓的生活越来越好,更因为我与祖国同成长——我在中学一线教师的岗位上已经工作了整整28年。能用智慧与汗水为祖国的教育事业尽绵薄之力,我很自豪。

    (作者系北京景山学校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