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暄琐话《鲁拜集》:醇美永恒的人世情感

首页 > 教育新闻 > 教育杂谈/2019-07-17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鲁拜”是古波斯的一种诗歌形式,每首四行,一二四句押韵,大抵类若中国古诗中的绝句。“鲁拜集”,有人又译其为“柔巴依集”“怒湃译草”等,而博学如钱锺书者,则译为“醹醅雅”。钱氏的译法将音译和意译作了较好的糅合,“醹”为“醇厚”之意,“醅”乃“没过滤的酒”,“雅”字可谓“风雅”,此一译法几乎达到了“且信且达且雅”的境地,但仍敌不过“鲁拜集”这一通行的音译书名。

    《鲁拜集》的作者是奥玛·海亚姆,木心在《文学回忆录》论及他时说,“他是世界上名声最高的波斯诗人”“诗风豪迈、旷达、深情,读他的诗比读李白的诗还亲切”。木心将其与李白相比,略显夸张,但说比李白亲切,则较为中肯。海亚姆的诗歌特别“接地气”,你会觉得宛如身边有个历经世事浮沉的老者,在轻轻诉说时光的智慧,你甚至觉得自己也可以写上两句这样的诗,而无难以追慕之感。比如:

    命运的车轮曾使多少人哭泣号啕,

    它也吹落了许多玫瑰的花苞;

    不要自以为年轻力壮,

    有多少花芽还未开放就已枯焦。

    此诗第一句直陈命运之恶;第二句在比喻中加深描述了此类现象,由人及物,人物相证,自然之内,无谁幸免;第三句的劝解略显严肃;但第四句随之荡开来,借花未开即逝之现象,言珍惜年华之道理。道理沉重而言说轻松,让人心生亲切。又如:

    只要你有四两酒,

    你就喝掉它,像一个酒徒;

    谁这样,谁就将精神爽朗,

    不像你装模作样,也不像我这样忧愁。

    无非是劝人及时行乐,道理朴素亲切至极,语言浅显直如白话,但这短短的四行却博得了诗的美名,道理何在?木心说,“他的诗不重个人,不重时空,有一种世界性”。我认为,这种“世界性”应该是其诗歌长存人世的奥秘。

    何谓“世界性”?我想指的应是人类共有的情感体验。比如:

    当你和我消失在幕后的时候,

    这世界还将长久地留存,

    它看待我们的来去,

    正像大海里投入一片小小的石头。

    面对自然的伟力,人生如寄的渺小感总会充盈人心、涤荡肺腑。这种对死亡本身和死后世界的想象,大概在每个人的一生中多少会发生过几次。王羲之在《兰亭集序》里“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的慨叹,苏轼在《赤壁赋》里“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以及“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的伤感,大概与海亚姆诗歌中“我们的来去,正像大海里投入一片小小的石头”的忧愁差不多。而木心所谓的“世界性”,正是海亚姆诗中表现出的这种情感——每个人一生中都会遭遇到的情感,不仅现代人有,古代人也有,不仅中国人有,外国人也有。以此观之或可发现,诗歌和艺术,但凡经典传世之作,大抵要反映人类共通、永恒的情感——亦即反映人性。

    《鲁拜集》里的许多诗歌,在当时并不受人关注。这是因为中世纪的波斯,禁欲主义仍是主流,体现在诗歌中也是如此。而《鲁拜集》则与时俗相背,尤显离经叛道:

    追求幸福的意识告诉我们,

    抓住当前的快乐,放下眼前的忧心;

    她说,我们不会像牧场上的草,

    割去了,还会重生。

    这种鼓吹及时享乐的思想,尽管受到卫道士的斥责,但却泛着一种人性的光辉。日本学者小泉八云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海亚姆宣扬我们所知道的一切就是这个感知着的世界,人们最好从现实生活中尽可能正当地获得快乐,而不要去考虑宇宙的神秘”,并说“他的诗作伟大而不朽的魅力则在于他处理叫我们不要去为宇宙操劳这一问题的方式”。这种方式是什么呢?就是珍惜眼前,把握住当下的快乐,莫为那些遥不可及的事情而操劳忧心。因此,《鲁拜集》中对于“现在”的珍视、对于“此刻”的把握,就颇具人生哲学意味了。而且将诗这种语言的明珠与鲜明的比喻、人生的教诲结合在一起,就让人类深刻的情感找到了优美的表达方式,这或许就是《鲁拜集》被人吟哦传唱久远的理由吧。

    整体观之,《鲁拜集》形式上小而微,反映的人世情感却大而美,其抒发的也是人生最基本、最普遍的几种情感和思绪。那些对爱情、美酒的颂扬,对永恒、死生的追问,常常让人想起汉代《古诗十九首》——那种清澈的欢快和明朗的哀伤。

    (作者単位系浙江省桐乡市高级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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