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朴: 解读中华文化的密码

首页 > 教育新闻 > 教育杂谈/2014-05-02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庞朴,山东大学终身教授,他在中华文化的诸多研究领域,如火历、三分说、出土简帛等,都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

    “文革”时被下放到曲阜,地上无书可念,庞朴就念天书,在操场上把漫天星空都搞清楚了。没想到,他的看星星,直接引出了一个重要的学术发现——火历。

   庞朴认为,世界在本质上是统一的,同时又是三分的。他深深相信,中国文化体系有个密码,就是“三”。中国式的思维方式,最重要的特点就是“圆融”。

    ■通讯员 法帅

    “炼汞烧铅四十年,至今犹在药炉前。不知子晋缘何事,只学吹箫便得仙。”

    一踏进环东佳苑庞朴家的大门,便会在客厅墙的正中看到这样一幅字,这是庞朴自己手写的唐人高骈诗,借以抒发自己平生治学的心志。

    庞朴,当今中国著名文化史家、哲学史家、儒学研究学者,山东大学终身教授。他在中华文化的诸多研究领域,如火历、三分说、出土简帛等,都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

    中华文明,是世界上唯一未曾中断的古老文明,而维系这一文明于不坠的灵魂,则是中华文化。

    近代以来,中国思想文化领域风起云涌。中华文化能否维系中华文明继续向前发展,成为一个半世纪以来人们争论的焦点。

    作为一名坚定的文化保守主义者,庞朴仍然坚信,中华文化时至今日仍具有生生不息的生命力,并为此,走在探索中华文化的学术之路上,不曾止歇。

    “地上没有书可念,我就念天书”

    熟知庞朴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能够为了真理而无所畏惧的人。“一朝立志,便下定决心,不畏艰险……数十年如一日,无怨无悔,从不懈怠。”老朋友、中国社科院原副院长丁伟志这样评价他。

    1949年,年仅20出头的庞朴,就做了一件置生死于度外的事情:从蒋管区投奔到解放区。到了解放区,庞朴就留在了华东大学。后来,华东大学与青岛的山东大学合校,从此庞朴成为了山东大学的一员。对于这段时间的工作和生活,庞朴说道:“从蒋管区到解放区,虽然只是换了个地方,但却像换了一种空气,换了一个时代。”

    庞朴是以研究中国文化而名家的,殊不知,他今天治学的成就最初都是在私塾中打下的基础。庞朴在小时候,按理说已没有机会读经典,但在他11岁的时候,日本占领了他的家乡,办了一些“新民小学”,实行奴化教育。庞朴及其家人坚决不去这种奴化学校,遂转入一个私塾中继续学习。“这或许是国家不幸诗人幸吧。”庞朴说。《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四书、五经(五经只读了《诗经》),等等,就是在那时背得滚瓜烂熟的,由此启发了他对中国文化的兴趣和感性。

    庞朴真正研究中国传统文化,是从1952年到中国人民大学学习哲学开始的。两年后,庞朴毕业回到山东大学教马克思主义哲学。在研究毛泽东哲学思想的时候,庞朴发现毛泽东哲学思想中有许多中国哲学的东西,而且分量比马克思恩格斯思想要多很多,所以,庞朴认为,要研究毛泽东哲学思想,首先应该了解中国哲学思想,遂决定转到中国哲学的研究领域,但后来这却成为庞朴被批判的重要原因。在“文革”中,北京有所谓“三家村”:邓拓、吴晗、廖沫沙,而庞朴就属于山东大学历史系的“三家村”。1971年,庞朴被下放到了曲阜。“一时间,知识比狗屎还臭。”庞朴说。他的书都被贴上了封条。不看书,这时庞朴干什么呢?“到曲阜后,我发现了一个非常好的东西,那就是天上的星星特别多,济南没那么多。地上没有书可念,我就念这个天书;地上有阶级斗争,天上没有阶级斗争。”于是,夏天的晚上,庞朴就搬把椅子,在操场上看星空。花了两年的时间,把漫天的星空都搞清楚了。没想到,庞朴的看星星,却直接引出了一个重要的学术发现——火历。

    到了“文革”后期,庞朴可以读书了。有一天,庞朴在读《左传·昭公十七年》时,注意到这么一件事:负责天文的官员预测,六月初一将要发生日食。于是,他向国君报告说,六月初一有日食,要准备救日。就是举行一种拯救太阳的仪式。他还补充说,六月初一是个特殊的日子,仪式要特别隆重。当时的宰相提出异议,认为没必要那么隆重,只有正月初一的日食才需慎重对待。那位官员说,这个六月初一就是正月初一。

    为什么六月初一就是正月初一?以前从没有人认真对待过这个问题。经过思考,庞朴发现,这是有两套历法的缘故,就像今天一个日子有阳历和阴历两种说法一样。于是,庞朴顺着这个线索开始梳理,结果发现在中国上古曾有一个火历的问题。就是说,在以太阳和太阴为授时星象以前,古代中国人曾有很长一段时间以大火星(心宿二)为生产和生活的纪时根据。

    大火昏起东方之时,被认作一年之始;待到大火西流,则预示冬天来临。庞朴称这种疏阔的但却固着于生产与生活的纪时法为“火历”。庞朴发现,火历不仅在文献中留有大量痕迹,在民俗中也保存着浓厚的风习,比如华人为何尚龙,龙为何戏珠,寒食、灶神,等等;天文学史上不少费解的难题,如二十八宿的顺序何以逆反,太岁纪年法的旋转方向为何与日月五星相左,等等,也都只能以火历来解释。

    庞朴的发现引起了天文学界的极大兴趣。天文史学界权威席泽宗就曾公开高度评价过庞朴的这一发现,并认为庞朴的这种做法,才是研究中国天文学史的正确方法。因为在他看来,现在许多研究中国天文史的学者用的都是西方的科学体系,这样中国很多天文史料都通通被削掉了,如此一来,中国天文史的研究就没法发展了。

    推动上世纪80年代“文化热”

    20世纪80年代“文化热”的出现,与庞朴对文化研究的重视和推动有莫大关系。1981年,庞朴受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之聘,担任《人类文化与科学发展史》国际编委会中国代表。出于职业的敏感性,庞朴发现中国当时极端缺乏文化方面的研究成果。原因自然是“文化大革命”造成的。“谁也不会想到,十年‘文化大革命’的恶果之一,竟是大革了文化的命。”因此,庞朴开始在学界呼吁文化研究的重要性。

    当然,“文化热”的兴起有其现实的社会背景,即跟邓小平同志提出“四个现代化”有关。现代化的对立面是传统,所以在谈现代化的同时,很自然就有一个如何对待传统的问题。西方曾认为:要现代化就不要传统,要现代化就必须抛弃传统。现在国家提出现代化了,那传统怎么办?这是当年摆在国人面前的一个现实问题。1982年,庞朴在《人民日报》发表了《应该注意文化史的研究》一文,率先发出重视文化史研究的时代呼声,引起学界的强烈反响,从而掀起了上世纪80年代“文化热”的序幕。

    文化是什么?庞朴为此曾去拜访钱钟书先生。钱钟书说,你不问我的时候,我知道文化是什么,你一问我,我倒糊涂了。事实上真是这样,当时谁也搞不清楚文化的形式是什么?内容是什么?怎样发展的?怎样衰败的?文化跟政治经济的关系是怎样的?没有人能形成非常肯定的表述。1949年到1979年,30年里中国只出版过一本关于文化的书。

    在整个20世纪80年代,庞朴曾就文化学、文化史、文化传统与现代化诸问题,数十次发表演说、撰写文章,阐述其对文化的各种思想认识,从而推动了文化研究热潮的前进。庞朴的一系列重要观点可归纳为“一二三”:一就是一个定义,什么叫文化?文化就是人化。二就是认为文化有两个属性:民族性和时代性。三就是文化有三个层面,即物质的、精神的和制度的。庞朴对于文化的定义、两个属性和三层结构的阐述,引起了学界的极大重视,成为探讨中华文化问题的重要理论指导。

    庞朴特别强调文化的民族性,并认为文化是民族的根,文化的最基本属性是它的民族性。如果一个民族没有自己的文化,这个民族最后就会蒸发掉。满族就是一个例子。满族统治了全国,最后满族自己没有了。为什么?因为它的文化和它的民族分离了,满族文化失去了民族性,最后这个民族就没有凝聚力了。

    然而,“文化热”到了上世纪80年代中期以后,却形成了一股反传统的潮流,自由主义文化观在社会上占据了主导地位,其具体体现就是纪录片《河殇》。《河殇》中说中国是黄河文明,西方是海洋文明,提出要用蔚蓝色的海洋文明代替黄河文明。后来,王元化提出“新启蒙”,认为五四时期的科学和民主问题没有解决好,过去的传统是一直处在蒙昧时代,现在要继续解决启蒙问题。因此,《河殇》和新启蒙,都是自由主义者对待传统文化的看法。然而,他们否定文化民族性的倾向,很快便被历史否定了。

    对中华文化密码“一分为三”的探究

    庞朴是中华文化研究的大家,不仅仅指其知识之渊博,见解之深刻,更是指他富有创新精神,往往能够独辟蹊径获得新解。对此,北京大学教授汤一介曾对其评价道:“他是一个很杰出、很有创见的学者。”丁伟志也说道:“庞朴兄治学之所以获得成功,与勤奋并立的还有另一个重要原由……那就是他始终坚持着创新精神。”

    而在诸多创见中,影响最大的莫过于对中华文化密码“一分为三”的探究。进入上世纪90年代后,庞朴开始从文化现象入手,致力于中国辩证思想的研究,以解读中华文化密码。比如说,他从黄帝的传说开始,用黄帝的故事说混沌,用“伯乐相马”来谈认识论,从“庖丁解牛”谈实践论,通过一批出土文物(纺锤)来谈“玄”,运用几个上古文字来说“无”,如此等等,最后当然都要归结到中国辩证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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