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开玖

    长期在校园氛围内工作和生活，就我参与的一些读书会和古典哲学论坛来看，能感觉到人文社科类经典对高校学生的向光性。求知和发展是人的本能之一，无论是专业需求的吸纳，还是从内心出发求真解惑的探索，阅读都是成长的重要途径。

    这是一位在校本科生的观察：“至少，身边读过书的人和没读过的人区别很大，主要是精神气给人的感觉不一样。我的室友有创业梦想，他是读过黑格尔的人，他已经着手去做了，而且还能很敏锐地抓住商机；另一个同学，只读过成功学，只不过老是在鼓励自己。”经典阅读给人的底气，可以行远。

    就我自己的教学实践来看，经典永远有吸引力。尤其是面向每个人的日常生活和一生都面临的问题，譬如对爱、家、生命、自由、死亡之类关键语词的探索，总是能够唤起人的兴趣和思考。我曾跟不同学段（中学和大学研究生）、不同国籍（国际生）的人分享过张爱玲的短文《爱》，尤其是结尾：“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唯有轻轻地问一句：噢，你也在这里吗？”

    其中宏大的时空美感和相遇哲学观，包括文字的韵律感，都颇能触动和吸引人，引发对张爱玲进一步阅读的兴趣，和对“爱”这一主题的讨论。网络信息时代，经典历经时空考验，历久弥新。人在阅读中成长，心在文学中美化。

    与其问阅读危机离大学有多远，不如说这个时代的阅读形式或者求知发展的生活形式，受到了怎样的分离？

    在教师发展中心的活动中，引入的外籍教师也提出过困惑：来选修的本科生不能按照要求读完指定书目篇章，没办法讨论和延伸，只好在课堂上带着学生读英文，至少让他们在英文学习方面算是有点收获吧。我开设过几年中国古代文学史的选修课，从《诗经》到《红楼梦》的中国语文之美，也遭遇了一开始的济济一堂到后来的人头寥寥。

    这是在校本科生读书的真实情形描述：“很少有完整读完某本书的，首先会找人问——这本书哪些章节需要看？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大学阶段那么多时间都去干什么了呢？作业、实习、QQ、电影、游戏、恋爱……人文学院这边稍稍好点，但真正能读几本书的也寥寥无几。很多是一种表演性的阅读——你看，我读书多，老师会觉得我是个好学生。”

    阅读的吸引力，如何才能成为一种持续自觉的阅读行为？

    “在推荐一本书的时候，不能讲这本书很好看，而要说，这本书对你的学习会有很大帮助。”这是来自大学生的建议。好看是美和真的维度，属于个人体验，除非推荐者是绝对的权威才会被接纳；有益实用，则指向为了个体的善，显然更能吸引在校大学生。读书改变命运的可能性，不再轻易和直接。实用和技术理性至上的大学校园，对教师的阅读和推荐提出了新的要求。

    92岁的院士站着作报告，听课的大学生趴着睡觉。课堂的尴尬，或许课堂之外的图书馆、各种读书会和论坛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化解。图书馆提供自由寻觅合适的书的空间，而活动总是多少可以起到组织和引导的作用，明确主题的持续引领，便造就了校园读书的文化氛围，形成了习惯。“汉字听写大会”之类的热门电视节目，也能给以活动组织的启发。

    我提倡的是读书读人读己。在大学这个阶段，除了经典阅读的向光性，人文阅读里的传记也非常有吸引力。亚当·斯密、杜威、维特根斯坦、尼采、梵高；孔子、老子、庄子、李白、杜甫、苏轼、李清照；张爱玲、周氏兄弟、沈从文、林徽因、胡适、梁漱溟；网络风云人物乔布斯、马云……在古今中外各个领域你都能够发现可以吸引你的部分，在他人生命成长史和运思史中，在阅读他人道路中，你会看到世界，看到一切可能和局限，发现自己，发现什么是你所缺乏的，什么是你所想要的和你所应该珍视的。这也是相遇，有可能是穿越时空的相遇。

    好的传记都有疗治功能。但是，传记只是别人的生命地图，作为读者，未必能全然发现适宜自己的林中路。其人其事其时，一则不可复制和复原，二则真相史实是做了“过滤”的。但是，作为读者，由自我出发，从阅读原本陌生人中的他者，成为与己脉动相连接的你，我面前的你。你便在一个个人的生命历程中，阅读到自己，在相似体验的阅读中，疗愈了人世间旅途中的伤害，并且获得更深远辽阔的理解和底气，继续前行。传记阅读也可能带动了读者自传的写作。

    大学本是人一生中非常美好的时间和空间，阔朗优美的校园，充沛的学习资源，一生的同道者，包括知行的启迪者，大多有可能在这个阶段遇见，在阅读中发现和生长自己，发现属于你的关键语词，在读书中走向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