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村和朗（左）和小读者

????“14只老鼠”系列?（12册）?岩村和朗/文图?彭懿/译?接力出版社

    ■本报记者 王珺

    “出来了！出来了！月亮出来了！”富于节奏的日文，温和中充满儿童的雀跃。这声音出自一位74岁的老者口中，他的身后，是幻灯片呈现的14只老鼠看月亮的画面。9月14日，日本著名绘本作家岩村和朗在国家图书馆少儿馆为读者朗读自己的作品。这位亦图亦文的绘本作家不仅绘画技艺精湛，在语言的提炼上也颇有心得。他认为，绘本中的语言应该像音乐一样令人心情愉悦，所以在创作的时候，他总要大声地读出来，寻找悦耳动听的词和句子。在讲座现场，岩村和朗还朗读了他的另一部作品《一个红苹果》。这个以“骨碌碌”、“咕咚咕咚”等象声词为主要语词的故事简单而温暖，经由他的诵读，前来听讲的人仿佛真的听到了日本著名心理学家河合隼雄所说的“绘本里的声音和歌声”。

    今年是岩村和朗的代表作“14只老鼠”系列问世30周年。应接力出版社之邀，9月12日至16日岩村和朗来访北京，在中央美术学院、国家图书馆、青少年阅读体验大世界与读者分享自己的创作及对自然、艺术、童年的认识与体验。在此期间，本报记者走近这位世界知名的绘本作家，领略了其人其书传递出的自然的丰厚、生命的喜悦、家庭的温情。

    杂木林，生活与艺术的原风景

    如果你能想象从秋到冬杂木林中植物和光线的变化，那么请试着想象，你躺在厚厚的被阳光照射的落叶上，会是怎样的感觉。1970年春天，岩村和朗带着家人从东京搬到了郊外的多摩丘陵。他经常一个人出去散步。“一进入杂木林，我就觉得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在身体里升腾起来。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怀念和安宁，就好像被似乎已经遗忘的母亲的温暖所包裹。”读岩村和朗的绘本，尤其是“14只老鼠”系列，于细腻的图画中，于简约的文字里，的确常常能感受到一种温暖溢出，那就是被母亲拥抱的心情吧。

    关于岩村和朗从大都市迁居乡村，有一种说法是，他从笼子里的动物联想到自身，意识到人和动物是一样的，都应该回到大自然的老家去。这解释使他的选择有了逃离的意味，其实，其中还有一个现实的原因：岩村太太偷偷申请了由政府廉价租售的住宅，竞争相当激烈，却没想到被抽中了。“就像中了大奖一样，不搬家是很可惜的。”

    那是刚刚建成的公团住宅，建造在杂木林中开辟出的空地上。杂木林于岩村和朗，是一种久违的重逢。童年时期，家里虽然很狭窄，周边却有着一片开阔的杂木林。他和兄弟姐妹基本上不在家里玩，每天都在杂木林里欢跑到天黑。伴随他度过小学时代的杉并杂木林和杉树叶燃烧的气味、野栗子的涩味、夜茉莉花丛中蜜蜂的嗡鸣一起，已成为难以忘怀的原风景，存留在他的记忆之中。

    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岩村和朗应聘NHK电视台一档叫做“歌的绘本”的幼儿节目，兼职为节目画画，这是他从事的第一份为孩子们画画的工作。

    大学毕业几年后，随着长女的出生，岩村和朗的兴趣从电视转向了绘本，离开了供职的化妆品公司。李欧·李奥尼、玛丽·荷·艾斯、H·A·雷伊、菲利克斯·霍夫曼等外国绘本作家的美丽图画和新的儿童观、绘本观令年轻的他心驰神往，将他引向了绘本作家的道路。桌子的抽屉里囤积了好几册样稿，被出版社看中的《咕嘟咕嘟绘本》成为他最初的试练。

    带着想成为一名绘本作家的心愿，走在光线变幻的杂木林里，他心里的那个孩子苏醒了，冒险心和好奇心被煽动起来。“就是那样一种感觉。我那时在想，对于想成为童书作家的自己而言，这可能是一种非常可贵的东西。”他说。

    1975年，他携全家搬到了枥木县益子町，那个以制陶而闻名的小镇有着令他迷恋的大片大片的杂木林，他带领妻儿在那里打井引水，建造画室。他仍然喜欢一个人走在林间小道上，“总觉得会发生什么奇妙的事情，怀着期待的心怦怦直跳”。

    8年后，“14只老鼠”系列中的第一部《14只老鼠大搬家》出版了，“14只老鼠”从此诞生。这个温暖家庭的温暖故事以岩村和朗童年时期生活于东京杉并杂木林的家庭情景为原点，交叠了成人后在益子町杂木林的家庭生活。艺术与生活，原来存在着如此神秘却必然的联系。

    以野鼠目光的高度观察自然

    在《14只老鼠的蜻蜓池塘》中有一个画面，10只小老鼠坐在竹筏子上，抬头看落在水草顶部的蜻蜓，那些水草笔直挺拔地立于水面，用成人的视角看，就像是一排竹林，但换作小老鼠的视角，那些水草本来就该是那样高大挺拔的啊！《14只老鼠去春游》也一样，那毛茸茸的蒲公英仿佛要长到天空里去了，那么高。原来，岩村和朗绘本中所有的精彩都来源于这种独特的视角，以及用这种视角进行的细致观察。

    “用心去观察大自然，就会遇到许多有趣和不可思议的事。对我而言，自己来发现奇妙，变成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岩村和朗的画室在一片杂木林里，春天有山樱花，夏天有甲虫和山百合，秋天有山栗子和蘑菇，冬天有一群群野鸟。一年到头，画室周围都有看不完的风景。

    他如数家珍般地述说那些美好的景物：“从东边的窗户可以看到山樱树，我们在树上安装了巢箱，从春天到夏天，松鼠在这里哺育后代。从南边的窗户可以看到杉树，鼯鼠把这里的巢箱当作了休憩的场所。我可以一边工作，一边观察它们的情况。入夜之后，从黑暗的树林中传来了猫头鹰的叫声。它们好像每年都在附近抚养小猫头鹰。”

    为了画得更好，岩村和朗总是尽量进入登场的动物们生活的场景中去，在那里遇见它们。在创作《14只老鼠去春游》的那个春天，他每天都到杂木林里、原野上去，将脸贴在地上，以野鼠目光的高度，从蒲公英的根部往上望，看到白色的绒毛漂浮在蓝天里。风吹来了，圆圆的绒球散开了，种子飞向了天空。“我感受到了蒲公英生存的意志，花下面长出长长的茎，是为了尽量让自己的子孙飞得更远。”那时，小花小草、蒲公英们便从岩村和朗的笔下生长了出来。

    在创作《14只老鼠洗衣服》时，他想起小时候妈妈带着他和兄弟姐妹一起去河边洗衣服的场景，并融入自己对夏天的水流的观察：冷冽的水流不断汇入溪流，有的柔缓，有的湍急；有的深幽，有的清浅。流过岩石缝隙的水流，流淌在沙地上的水流，晴天的水流，阴天的水流，森林深处的水流，开阔山谷里的水流……随着自然条件的变化，水流呈现出不同的美丽姿态，孕育着生命，流淌而过。

    总有读者好奇：为什么要画“14只”？岩村和朗的解释是：“14这个数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10是个好数的整数，如果有10个孩子，再加上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10+2+2=14，那么就是14只了。”他小时候就生活在一个大家庭里，家里有6个孩子，结婚生子后，也是一个7口之家。创作“14只老鼠”系列，他将自己对大家庭的经验融入其中：“作为作者的我一会儿是其中的一个孩子，一会儿是父亲，在两个家庭之间来回穿行转换。14只老鼠中，那张戴着细长腿眼镜的脸不知哪儿还真有点像我的父亲。”

    如果只是把14只老鼠作为一个集体来描绘，它们和作者以及读者的心灵联系就会流于浅表。然而，要使用图画而不是语言在一本书的15个场景中加以表现，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岩村和朗的秘诀是，不用语言去记录，而是想着身边的孩子们的样子，这样，一只只老鼠主人公自然就鲜活起来了。

    温暖绘本延续代际亲情

    74岁的岩村先生身材不高，头发花白，笑起来尤其显出孩童般的天真之态，大家都说，他的面孔跟他创作的“小猴子坦坦”非常神似。

    他说：“我常常在大自然中看到不可思议的世界，这与对自然的敬畏之心是相通的。”怀着这份热爱和敬畏，他全身心地投入观察和创作。他相信，每一片叶子都有不同的表情，为了离自然的世界近些、更近些，要画冬天的场景时，他就一定要在冬天去取材。夏天画的时候，为了不让汗水流到画上，他就把脚放在装满冷水的水桶里来降温。就这样，一本并不厚的绘本一般要画两年以上。

    “14只老鼠”系列出版后，受到了读者的热烈追捧，岩村和朗想，孩子们既然那么喜欢这些描绘自然的书，一定也会喜欢杂木林。但事实并非如此。有一次，一对父母带着孩子从东京来益子拜访他，他邀请他们去杂木林里散步，没想到，那个念小学的男孩子在杂木林里走了不到10米，就尖叫着“不要啊”逃开了。大城市里无法亲近杂木林的孩子使他陷入了沉思：小读者们是不是应该像作者一样，同时拥有对绘画世界和自然环境的实际体验呢？

    怀着这样的初衷，岩村和朗和家人一起投入了建造美术馆的计划。1998年，“岩村和朗绘本之丘美术馆”在枥木县马头町开馆，定期举办以绘本·自然·儿童为主题的活动。他希望告诉孩子们，用自己的眼睛好好去观察自然，就会明白，生存是一件多么神奇而重要的事情。

    日本演员绀野美沙子在陪3岁儿子读“14只老鼠”系列的过程中，也唤起了自己孩提时代的回忆。“跟孩子一起读岩村先生的绘本，与儿子共同拥有了一段美好的时光。”